音之狂想曲

第一章

「恩～這還真的麻煩了啊……」我坐在房間裡面，雙手交疊在後頸來回挪動椅子，順手將桌上的月曆拿起來看著用紅筆圈起來的日子──八月八號，也就是大學指考的放榜日。

視線移回電腦螢幕，確認並不是自己看錯的我煩躁的扒了扒頭髮，雖然說有心理準備上私立的學校，依照自己那種唸書的方法上了國立的才會下紅雨吧？但是真的看到結果還是忍不住要嘆好幾口氣。

為什麼有人可以花五十元抱走樂透大獎，有的人則是懷抱著小小的期望今年錄取分數稍微降低一點也無法實現，我忍不住重新整理畫面好幾次，妄想著是遠端電腦上傳的結果出現錯誤。

「放榜了嗎？」平常都起的很晚的媽媽突然無聲無息出現在我背後，差點嚇的我連心臟都吐出來，我沒好氣的大叫：「不是說過進來前要先敲門的嗎？」只可惜不懂電腦的媽媽一直在催促我告訴她放榜結果，完全沒把我的抗議聽進去，我不滿的想到母親常叫我要孝順，所謂的『順』就是不能做出讓他們生氣的事情，那麼我如果告訴她成績結果一定會讓她生氣，不就是不孝順了嗎？可是父親又常說做人要誠實，好啦，那現在我到底要做孝順的好孩子，還是做個誠實的好青年？

「我上了阿貓大學。」想到就算現在不說，以後還是會有入學通知單寄到，還不如現在就乖乖招認，我一點也不驚訝媽媽露出失望的表情，連連叫著：「你確定你有看清楚嗎？」

「媽，基本上我的視力在最後一次檢驗的時候都還是1.0。」

「都怪你沒好好唸書！你看現在公立的沒了。」媽媽也湊到電腦前面看，我還很體貼的用滑鼠反白讓她看個清楚，在確定她家的好兒子沒有眼瞎的時候她誇張的嘆了口氣，然後開始唸唸唸。

老實說我一直很不能諒解台灣的教育制度，人家在國外都是花大錢去讓孩子唸私立的好學校，在台灣卻是花大錢送孩子去念爛學校，重視文憑的台灣公司錄取員工都優先看國立的學校，升學導向讓學生也都學金庸小說寫的一樣，文組填志願的時候優先考量『北芭樂，南蓮霧』這兩間有名的公立大學，理組的口訣就變成『北芭樂，南蓮霧，中香蕉』的順序，但不管是芭樂蓮霧香蕉，他們都是傳說中難搞的第一志願，不是這麼好就擠上的，所以北部的學生常把動物園的好鄰居──國立的阿撒大學排在蓮霧大學前面，當然這絕對不是打壓蓮霧的價值，而是不少北部小孩懶的自己洗衣服，這個時候在蓮霧大學的前面又會殺出位在三峽的布魯國立大學。

但是我高中的時候沒有好好唸書，所以前面所說的芭樂蓮霧阿撒布魯（我不是理組的，所以香蕉不在考慮範圍以內）這些閃亮亮的國立大學完全跟我無關，我憑著可憐三百出頭的成績只有填北部的私立學校。

我朋友都勸我填南部的伊比呀呀國立大學、阿雷阿雷國立大學或是中部的烏拉拉國立大學、甚至連位在東部花蓮偏遠地帶號稱山很明水很秀的十八拉國立大學都勝過私立大學，我的父母卻不以為然的認為光是住宿費、伙食費、來回運費加上學雜費等等的錢也不比我住在家裡念北部的私立學校少，而且他們堅持讓我念法律系，又不放心我一個人到南部去玩瘋了……

但這只是他們冠冕堂皇的說詞，實際上的情況是我的爸爸和媽媽的政黨顏色非常分明，所以我家曾發生伊比呀呀大戰阿雷阿雷，在說明戰況以前我得先介紹一下這兩間學校。

這兩間學校光聽名字就很有歷史價值，阿雷阿雷的頭像還出現在鈔票上面，其經濟價值更是不同凡響，但也不要以為伊比呀呀只出現在銅板上就輸了，伊比呀呀厲害的地方是在於台灣全省都有一條路命名為『伊比呀呀路』！
不僅如此伊比呀呀還有超級大的伊比呀呀紀念堂（雖然現在改名為芋頭民主紀念館），內建蕃薯音樂廳和麻糬戲劇院，此外伊比呀呀在陽明山上還有一間專屬水族館（雖然日前聽說被人放火燒的一乾二淨……）

最強的還在於大家都讀過伊比呀呀看布拉魚上游、勉勵我們奮發向上的感人課文（雖然我從小就覺得伊比呀呀是想要找些醬油以外的東西來配飯），更別提還有老弱婦孺都會唱的伊比呀呀之歌。伊比呀呀還有太多傳奇，我只是列舉幾項讓大家知道伊比呀呀跟阿雷阿雷在台灣都佔有一席之地。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肥，問題就出在於伊比呀呀的傳奇實在太多了，這讓支持黑黨的媽媽非常反對我去念伊比呀呀大學，然而支持白黨的爸爸則認為小時候媽媽不讓我念伊比呀呀小學就算了，現在都大學了還計較名份？媽媽回了一句超經典的話讓我差點站起來鼓掌：『名不順，則錢不爽。老娘看到入學通知單上面印的是伊比呀呀這種不順眼的名字，還奢望我掏錢出來繳學費嗎？』

這下子讓爸爸也生氣的說：「如果今天有間爛私立大學叫烏漆媽黑大學妳就會高興讓孩子去唸了嗎？」

「因為這間大學目前還沒有設立，所以我們無須討論這種可能性。」媽媽知道爸爸話中在諷刺什麼，烏漆媽黑乃是我們當局的領導者，也就是現任總統先生的大名。

媽媽皺了皺眉又繼續說：「與其讓孩子念伊比呀呀大學，我不如送他去念阿雷阿雷大學。」

「阿雷阿雷大學沒有法律系！伊比呀呀大學有什麼不好？」爸爸是白黨的忠實永護者，所以他捍衛伊比呀呀是滿正常的。

「伊比呀呀大學哪裡好？我光聽到伊比呀呀的名字就會想到他引起的三三八八事件！」媽媽口中的三三八八事件，聽說有個和平公園就是為這件事情而打造的。

「妳不要把政治立場跟教育混淆，伊比呀呀好歹也算有名的法律系，別把這個跟那個混為一談！」

「純粹是因為他的取名太爛，他應該要好好檢討而不是怪別人！」這點千萬不要怪媽媽迷信，聽說我的本名是媽媽算了兩次八字才決定出來的結果。

「不怪你們要怪誰？伊比呀呀大學自從黑黨執政以後預算就被刪減，你們黑黨的人都公私不分的嗎？教育跟政治不可以混為一談！」

「你們白黨的也好不到哪裡去！小時候在教科書上面不斷讚頌伊比呀呀多偉大，還強迫我們學習唱伊比呀呀歌，還禁歌、禁黨、禁集會遊行，連頭髮的長度都要管，你們白黨做的骯髒事情可比這些多太多了！」

媽媽慷慨激昂的霹靂啪啦罵了一串，其中伊比呀呀歌可謂琅琅上口又節奏輕快，重點是歌詞超級好記，整首歌都在排列組合伊比呀呀這四個字。

「你們黑黨的也好不到哪裡去！看看烏漆媽黑貴為國家元首竟然帶頭貪污！更別提駙馬爺的內公切線交易，還有再更早以前的黃門案！你們黑黨的暗槓掉多少錢呀！」
爸爸肝火似乎也一擁而上，脫口就說出最近非常有名的大案件，其中黃門案媲美美國史上有名的水戶案，我為了方便記憶合稱他們為『水戶黃門』案。

「唷！那你們白黨裡面號稱少奶殺手的白嚇嚇先生不也是鬧出花枝魷魚費案？那我應該先佩服你們白黨的污錢手段高明到不著痕跡嗎？光從以前只有沙拉油一家提供加油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來！」
要鬥嘴我媽媽可是一等一的奧運選手，她曾經很欣賞白嚇嚇先生，直到鬧出花枝魷魚費案，憑良心講我覺得爸爸應該要感謝花枝魷魚案，不然以前媽媽看到電視上的白嚇嚇先生都像個花痴一樣。

劈哩啪啦、嚕啦啦嚕啦啦，他們兩個繼續吵個不停，戰場已經從伊比呀呀的保衛戰轉成黑白攻防戰，更別說他們兩個在選舉期間根本跟第三次世界大戰有得尬。

說句實話，在我眼中黑白兩黨都一樣，當黑白人馬在立法院舉行PK大賽的時候，稱之為『黑白切』；當黑白人馬一方為執政黨、一方為在野黨共組政府的時候，稱之為『黑白配』；而黑白政客不管是選舉期間提出的宏偉政策規劃，還是平常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一律稱之為『黑白講』。

蛤？你問我在他們吵架的時候都在幹什麼？當然是趁『東線有戰事』的時候跑到西線偷偷看電視呀！別跟我朋友一樣急著罵我這種時間哪還有閒情逸致看電視，應該去勸架才對，我當然也知道呀！只不過嘗試充當和事老的時候他們都會同時對我大吼：『大人在說話，小孩別插嘴。』我只好摸摸鼻子看電視呀！

不過這次他們難得停下來問我的意見，就在我看到精采處的時候電視螢幕突然被切掉，拿著遙控器的媽媽和擋住電視螢幕的爸爸異口同聲的問：『凡凡！你支持黑檔還是白黨？』

可惡啊啊啊啊啊！今天是大完結篇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們夫妻吵政治別妨礙我收看天下第二味好不好？我一氣之下大喊：『我支持紅黨！』結果被我爸媽聯手巴飛……嗚嗚，我已經搞不清楚他們的感情到底算好還是不好，電視上不是常說孩子是無辜的嗎？方才吵的水火不容的你們卻在這種時候聯合欺負我，這不就跟日俄戰爭卻選在中國地盤上打架一樣的道理嗎？

歷經大戰以後的停戰協定是南部的學校不填，真搞不懂他們吵來吵去結果又回到原點跟韓戰有什麼差別？
總之我一百個志願裡面只佔用三個名額，分別是位在故宮附近的魯拉拉私立大學（我常把魯拉拉、烏拉拉大學和十八拉大學搞混）、離我家最近的阿貓私立大學，還有一間在士林的阿狗私立大學當墊底。

「填志願的時候我跟老爹都認為會上阿貓大學了。」這句是實話，因為去年魯拉拉法律系的成績我差了五分，今年的數乙題目又簡單到連我這種高三完全沒做任何題目的都可以拿五十分，想當然耳錄取門檻只會往上提高，這就是人生呀。

「我還是覺得阿魯巴大學會比較好。」媽媽口中說的阿魯巴大學雖然是私立學校，但他們的法律系非常有名，僅次於要唸五年的魯拉拉法律系，唯一的缺點就是交通太不方便，捷運還沒通就算了，從我家坐公車過去也要兩個小時，爸爸說與其這樣那不如選擇最近的阿貓大學，他說要等捷運通到阿魯巴大學也是我畢業以後的事情了，而且他又覺得法律系不管走到哪裡唸書都一樣，只要一張桌子椅子外帶六法全書一本，如果是電機系或醫學系這種需要先進設備的科系那當然就要慎重考量學校，在他眼中不管是魯拉拉、阿魯巴、阿貓還是阿狗大學都一樣爛，所以當然挑最近的學校以方便突襲……當然照他的說法是方便通車。
「當初填志願根本沒填國立吧？而且現在我是上阿貓大學。」雖然說這是我一手造成的，我還是希望媽媽能夠早點面對現實，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凶巴巴的說：「你爸知道這件事了嗎？」

我正要搖頭的時候，手機此時響了，來電顯示『搞笑老爹』，媽媽微抬下巴示意我用擴音，接起電話來劈頭第一句就是：「兒子呀～今天是父親節唷！不要忘記送禮啊！」

雖然說我知道媽媽此時的臉色很難看，我也知道必須保持莊嚴肅穆的哀傷心情，但聽到老爹歡天喜地的聲音我就忍不住要笑出來，他總是不忘提醒我生日或是父親節這種節日，就像個大孩子伸手跟我要禮物，先澄清我一點都不會討厭老爹向我討禮物，只不過這通電話打的有點不是時候。
果然老媽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不要一大早就打擊老爹，只聽見她對手機冷冷的說一句：「你孝順有為的乖兒子今年送出的父親節禮物就是阿貓大學。」

「……」果然話筒那邊一陣冗長的靜默，我彷彿看見在手機彼端的老爹被老媽一擊KO倒地不起，說真的我很佩服我媽，她總是有辦法把愛搞笑、臉皮很厚的老爹一擊必殺，這不是尋常的凡夫俗子能夠迄及的神之領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