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茲比醒來的時候他身處黑暗的深處,耳邊是河水流動的聲音帶著慘烈的哭嚎聲,這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想到從前煙硝瀰漫的戰場生活,可是他並不是在戰場中,就在這時眼前兩旁出現兩排燈光,如同閱兵大典上的士兵排列出整齊的間距,一個接著一個直到看不見盡頭。
 
接著他聽到另外一種水流聲,無法用言語去形容,有點像是河水撞到物體的聲音,比起波浪聲顯得些許不自然,然後他看到一艘船從黑暗中朝他緩緩地滑了過來,是非常小型的木製船,頂多只能搭載三到五人的小船,船上站著一個全身罩著黑袍的人,連臉部都遮去面容讓他無法看清,「打擾一下,請問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蓋茲比只記得他在失去意識前聽到電話的聲音以及管家的話,是黛西打來的嗎?就在他被喜悅沖昏腦袋的時候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疼痛,之後…他就不記得了,他在哪?那通電話是黛西打來的吧?他必須去找黛西,他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黛西還在等他。
 
然而黑袍人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將船行駛到他的面前,朝他擺動了一下頭部,像是在示意他上船,蓋茲比考慮了一下,在這陌生的環境下有個人可以詢問總是比較好的,即便他剛才詢問失敗,所以他乖順的上了小船,等他坐定位,黑袍人擺動船槳,朝著剛剛行駛過來的地方前進。
 
沿路上不管蓋茲比如何開口詢問,黑袍人都沒有開口的打算,最後他只好放棄從對方口中打聽事情的想法,而一停下來說話,蓋茲比的腦中只剩下黛西,他美麗的黛西,他所有夢想與美好的化身,他要想辦法離開,他必須找到她。
 
「停止你無謂的想法吧,傑.蓋茲比。」
 
嘶啞粗糙的聲音響起,蓋茲比詫異地看向黑袍人,沒想到對方竟然在這個時間點開口,他正想提出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時,黑袍人又繼續開口,「黛西.布坎南真的是你的終點嗎?她真的有辦法承受你所有的夢想與理想嗎?」
 
「你憑什麼這樣說她?你根本不懂她。」蓋茲比在成為傑.蓋茲比時接受了許多訓練,其中包含了說話的禮儀與情緒的控制,但是只要扯到他的黛西,他就無法保有這樣的涵養,就像是看到紅布的鬥牛般無禮的衝撞。
 
黑袍人對蓋茲比的怒火絲毫不介意,擺動船槳的速動根本如同機械一樣,同一個角度、同一個速度,一絲一毫都沒有偏差,「我懂。」他的語調淡然無比,「黛西.布坎南美麗、性感,有她在的空間彷彿一切都變得生動活躍,她對你就像是夢想、理想,你生活的一切,像是空氣般的存在,沒有了她你將會死亡,但也僅是如此…」
 
一開始黑袍人的話語平息了蓋茲比的怒氣,不過當對方語尾的停頓又讓他的怒氣有升高的趨勢,他想反駁,即便對方形容黛西之於他的存在是該死的正確,但對方並不給他機會,「實際上,黛西.布坎南只是空有美貌的花瓶,華而不實的代表,她沒有理想、沒有夢想,就算她身為貴族,卻也只是名不符實,真的值得嗎?」
 
「住口!給我住口!不准你這樣侮辱她!」蓋茲比站起身來也不管是否會因為動作過大而影響到小船的平衡,耳邊傳來水花飛濺的聲音,他緊緊揪著黑袍人的外袍,高舉的拳頭憤怒地顫抖著,但是多年的教育與理智抓著他的怒氣不放,讓他始終沒有揮下拳頭。
 
「侮辱?」像是聽到有趣的笑話,黑袍人發出嘶啞的笑聲,尾音揚起的高度就像是他嘲笑的程度,「說侮辱還是高看她了,傑.蓋茲比…告訴我,除了美麗的外貌以外,她能幫助你什麼?她理解你的心情嗎?她可以幫助你的事業嗎?
 
蓋茲比張了張口卻無法反駁,先不談事業他是否想讓對方參與,光是他希望黛西能夠親口承認她不愛湯姆.布坎南的時候,就足夠證明她對他的感情,不如他對她的堅貞,他以為自己可以包容這一切,他以為自己可以連這樣的優柔寡斷的缺點也愛下去,可是他似乎錯了。
 
被黑袍人不留情面的撕裂傷口,所有的疼痛,五年的等待、五年的努力只會顯現著他就像是世界上最白癡的人,緊緊抓著不屬於他的夢想,像是鬥牛一樣的前進,最終被狠狠的傷害,他挫敗的鬆開黑袍人,落寞的坐下,雙手摀住臉,「但…她是我僅有的一切,如果否認了這一點,那多年來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真的什麼也沒有得到嗎?除了過去外,你眼前沒有其他重要的人事物了嗎?你真的活得如此可悲嗎?」黑袍人冷哼了一聲,明明被黑袍遮掩住雙眸,蓋茲比卻感覺出來對方在瞪他,他順著對方的話語回想,重要的人事物?
 
他一直以為除了黛西外,不需要其他的事物,擁有黛西就像是擁有全世界,他是如此以為,但是漸漸的,黛西的面容從他腦海淡去,逐漸幻化成另外一張臉孔,一個男人,有著漂亮的藍色眼睛,世界上的寶石似乎都無法和那雙眼眸媲美,臉上總是掛著靦腆的微笑,不求回報的傻瓜─ 尼克.卡拉威。
 
「…或許,我只剩下他了吧?」
 
蓋茲比意外的發現,他可以回憶出很多、很多關於尼克的一切,不管是對方在緊張的時候會出現的小動作,或者在開心的時候會勾起的微笑,天…他甚至可以清楚地計算出對方嘴角勾起的弧度,會讓對方的上唇微微的噘起,像是在對人發出無聲的邀請…想要一親芳澤。不!這不可能,為什麼他會出現這樣的想法?對一個男人?是他腦袋出問題了嗎?蓋茲比忍不住抓抓自己的頭髮。
 
「這答案就要你自己去尋找了,傑.蓋茲比。」黑袍人陡然停下擺渡的動作,蓋茲比疑惑地抬頭,就見對方將船槳收起放在船上,「現在…該是你回去的時候,不要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次機會。」說話的同時,黑袍人突然出手將蓋茲比推下小船,猝防不及的男人在落水的時候只能依稀的看見黑袍人將蓋住臉的袍子拿下,那張臉竟然是年輕時的自己?!他是在作夢?還來不及出聲他的意識就被拉入黑暗中,在昏迷前,他似乎聽到年輕的自己開口說道:「拋下過去,傑.蓋茲比,你必須面對的是前方、是未來。」
 
等到蓋茲比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到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那種充滿壓迫感的痛楚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只能顫抖抽搐,好不容易緩過來時,他嘗試著起身,卻發現身上一堆管線、線路,然後他看到尼克,靦腆的大男孩正趴在他的床沿邊熟睡著,皺起來的眉宇似乎睡得不甚安穩,但是當窗外的陽光灑落在對方的身上時,那種美麗的景象讓蓋茲比呼吸一滯,若入凡間的天使就是在形容眼前的人吧?
 
而不知道自己一直苦守著的男人終於醒來的尼克做了一個夢,很長卻很悲傷的一個夢,像是一首開頭很美的曲子到了結尾卻令人滿心惆悵,他夢見蓋茲比在那一聲槍擊之後往後倒入水池,血就像淒美的花瓣一樣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然後是蜂擁而上的記者及圍觀民眾,大夥爭相報導關於蓋茲比的事情,關於他的隕落、他的偷情、他駕駛撞死人逃逸等等虛假又不真實的謊言,而他只能守在對方的宅底看著那群臭蒼蠅發出嗡嗡叫的惱人聲音,當他打給這男人生前最心愛也是當作唯一的信仰時,不料卻是管家賞了他一個閉門羹,要搬走?去哪裡?全部隻字未提,彷彿那個深愛過她的男人從來不曾存在過,那些為了她舉辦的派對、那些曾經耳鬢廝磨的甜言蜜語彷彿都有如過往雲煙一樣,連一束鮮花、一張卡片都沒有送來。
 
而他不死心的繼續寫信、繼續打電話,但是沒有一個受過蓋茲比盛情招待的人願意來參加他的喪禮,只有躺在階梯上睡著的他一直等呀等、等呀等,等到後來只有他一個人看著蓋茲比的棺材闔上、入土。
 
而他的心也隨著蓋茲比的下葬死去了,連他的眼淚一起隨著塵歸塵、土歸土。
 
他再也無法為了任何事情感到興奮或是難過,對一切事情只剩下厭惡的情緒、灰暗的顏色,不管是誰來跟他聯絡,又或者遇到了什麼人都無法引起他的興趣,他的記憶只剩下那個站在燦爛煙火中朝他舉杯微笑的男人,那雙比任何一杯美酒都要令人沈醉其中的湛藍色眼眸在璀璨的夜空下閃閃發亮著…
 
而他擁有的只有回憶,只剩回憶。
 
他最後去看了心理醫生,他有好多話想說,卻發現自己無從開口,他的心就像是被刨了一個大洞一樣,永遠都填不滿,永遠都在北風吹起時泛起徹骨的疼痛。而最後醫生給了他一支筆跟一本筆記本,要他寫下來,把一切故事都寫下來。
 
尼克最後驚醒了,只因他的夢最後停在那個碼頭,那個總是閃著綠光的碼頭,而淋得一身濕的他在迷霧中見到應該逝去的男人,他稍微轉過身來朝他微微一笑,像是在安慰他別哭,不要哭泣,繼而又轉過身去伸出手來,彷彿想抓住那一絲綠光。
 
彷彿…就連死了也堅信著黛西跟他的愛會至死不渝,直到永遠。
 
「嘿…你還好嗎?」蓋茲比虛弱的伸手想要替尼克擦去臉上的冷汗,卻發現不管他花了多大的力氣也沒有辦法讓自己的手有任何動作,只能放棄的開口詢問,只是這一開口,那種嘶啞破碎的嗓音不只嚇壞的床邊的人,也嚇壞了他自己,或許是因為多是滴水未沾吧?他的聲音就像是乾枯的是樹木,更像是鋒利的爪子摩擦在鐵板上面,既難聽又可怕。
 
「…噢,你醒了、醒了就好…我去替你倒水。」楞了一下的尼克似乎還有點無法從過於真實的夢境醒來,他眨了眨眼睛瞪著眼前的男人,又伸手揉了揉眼睛、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確定這個男人還活著,而方才那些令人難過到會掉眼淚的不是回憶,更不是真實,只不過是夢而已…尼克連忙站起身來替對方倒了一杯水,接著他看到男人似乎想接過杯子卻遲遲無法移動的模樣,他想上前餵對方水,卻又突然停下,繼而露出有點尷尬的模樣問:「如果…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叫護士來…」
 
「不、不要叫護士,尼克…幫我…」說到最後像是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蓋茲比粗喘著,同時從口中發出疼痛的抽氣聲,但他還是不願意移開注視著尼克的目光,或許是歷經了生死抑或是年輕的自己打醒了他,蓋茲比這才注意到,尼克是這樣的美麗,並不是女性那種柔弱的美,而是另外一種…無法詳述的,他早該發現的,有尼克在自己的身邊,他總是可以很快的平定自己的情緒,尼克就像是他的一種制約,而他傑.蓋茲比甘願接受。
 
一聽到對方說出幫他的時候,尼克就像是被制約了一樣連忙上前,他卻完全沒注意到,打從他認識蓋茲比到現在,對方提出的任何一項要求他從未拒絕過,從未,更別提現在一臉虛弱的男人開口對他提出的請求。
 
當男人發出如此痛苦的呻吟時,尼克更是著急的想替對方緩氣,可是看著那些線路他又不知道從何下手,只好連聲安撫對方:「你先別說話,我餵你就是了…小心一點…」一邊小心翼翼的將水杯湊到男人嘴裡,緩慢的將水渡進男人的口中,好不容易等蓋茲比把一杯水喝完之後,他先是用衣袖擦去對方唇邊的水珠,繼而問對方要不要再喝一杯。
 
眼看著尼克就要離開去倒水的樣子,蓋茲比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伸手緊緊地抓著對方,「不用了…尼克…」雖然說話的語氣似有若無,彷彿快要斷氣,但是他的聲音已經沒有先前開口般可怕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尼克,黛西呢?」其實蓋茲比大概可以猜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尤其是當黛西沒有出現在這裡時,更是讓他明白…他才是被捨棄的那一個人,不知為何,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心會很疼,他以為接受這樣的真相會讓他活不下去,可是…他卻意外地平靜,心理甚至有一個角落在慶幸對方的離開,難道他對黛西的一切,都留在那個黑暗中了嗎?
 
不意外的從男人口中又聽到堂姊的名字,尼克握住水杯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些,內心有些抽痛的同時實在很不想告訴對方他深愛的女人在他中彈之後不久就搬遷了,是,他剛剛做的那個可怕的夢裡面有一項是真實的,那就是他那美麗的堂姊最終還是拋下了沒有任何頭銜,空有不畏一切、只願為了博得她一笑獻出全世界的傻子、好傻的癡情種…尼克轉過身來對病床上的男人擠出一個笑容,他都沒發現自己笑得好悲傷,好不知從何開始說起的模樣,他比誰都還想告訴蓋茲比其實黛西那天早上有打電話來,其實她還待在家裡等著他回去,願意牽著他的手放下一切榮華富貴,跟著他走…
 
然而他已然保持過一次沉默,假裝不知道黛西決定要跟著湯姆一起走的消息,而那次緘默的代價便是蓋茲比中彈受傷,難道他還要重蹈覆轍一次嗎?尼克的神情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他垂下眼簾看著手中的杯子,默默的咬了咬下唇,最後還是抬起頭來說:「你…你被一個男人開槍打中了…就在我離開不久之後的事情。黛西…黛西…對不起,我再去幫你打電話問問…」說著就真的想要去借電話,可他明知道現在那間宅邸應該連管家都不剩了吧?可是蓋茲比這麼在意黛西…蓋茲比總是這麼在意的…他得想辦法幫幫他,即便尼克不知道該從何幫起。
 
尼克卻還是沒告訴對方,那天早上打過去的不是黛西,是他,是他在電話那端驚慌失措的不斷問著發生什麼事情了…可回應他的只有嗚嗚的風聲而已,擔心到要發瘋的他甚至直接翹班衝去找蓋茲比,也不顧之後會不會被老闆罵臭頭,內心只惦記著那個伸長了手想要抓住綠光的男人。
 
「不、不用…不要離開我…尼克…」原本只是握著對方手臂的手,緩緩移動到對方握緊水杯的手掌,蓋茲比輕輕地撫摸著那雙手,不同於黛西的細膩,尼克的手掌就是男人的手,有些微粗糙但是比起長年做粗工的男人,比起他長年握槍的手都還要來的細緻,有一點寬大,握起來卻十分的舒服。
 
他不希望男人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內,他恐慌男人會不會就像是黛西一樣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消失了、離開了,連一些隻字片語都不願意留下,蓋茲比無法確定,如果尼克離開他的世界,他是否可以承受那種悲痛,或許這一次…他真的會發瘋吧?他需要尼克,他只剩下尼克了,蓋茲比覺得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的不願放開。
 
「傑?你怎麼了?」感覺到總是紳士且彬彬有禮的男人第二度有失控的感覺,原本要去打電話的尼克擔憂的回望著對方,他猶豫了一會才回握住男人的手,心想著應該是大難不死剛醒希望有人陪吧?蓋茲比最終需要的還是黛西…只不過他願意照顧對方直到男人好起來,直到對方再度有這個體力可以追逐他的真愛…雖然尼克心底有一小塊的聲音一直在嚷嚷著這樣的真愛其實只是盲目的單戀而已,但是這不就是蓋茲比讓他欣賞的地方嗎?傻得讓人…不知道從何說起。
 
所以依然選擇默默守在對方身邊不對男人的愛情加以評論──事實上他曾經委婉的在游泳池邊試過了,但是男人很堅持一切可以恢復如初的模樣讓尼克印象深刻,所以他不願多說些甚麼。
 
坐回蓋茲比身旁的尼克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道:「那我在這裡陪你?好嗎?」
 
「不要離開,尼克,不管如何…不要離開好嗎?」就像是語帶雙關,蓋茲比注視著眼前的男人,他喜歡男人的笑容,總是如此的靦腆像是涉世未深的大男孩,需要細心的呵護照顧,這時…蓋茲比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麼的混蛋,眼中只有自己,總是忽略掉尼克為自己付出了多少,他…他真的有辦法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感情嗎?他真的有那個資格去追求這樣美好的男人嗎?
 
許許多多的問題都是蓋茲比擔心的,但是眼下,他希望尼克可以陪在他身邊,他竟然還想要感謝那位給他一顆子彈的傢伙,讓他有藉口可以挽留尼克。
 
傑.蓋茲比,看看你,你就是個卑鄙無恥的傢伙。
 
聽不出來對方語帶雙關的含意,尼克只當對方是希望自己陪伴到他出院,並不覺得這樣的要求有哪裡困難的他點了點頭,覺得對方應該身體還很虛弱的他開口問:「你要不要再睡一下?我這幾天會去跟公司請假的,這樣可以嗎?」
 
雖然說應該會被扣薪水,不過尼克一點也不在意,他明白失去…或者說暫時失去黛西的蓋茲比此時應該不喜歡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醫院,更別提可能還有那些可怕又好事的記者們會上門來挖掘八卦,他想替對方擋著…一想到那個夢,那個就算蓋茲比闔眼了卻仍舊不得安寧的夢,尼克就更加堅定了自己要請假的念頭。
 
「我…我不想造成你的困擾,尼克…你不用特意請假的。」雖然身體已經在抗議叫囂需要好好的休息,蓋茲比還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以凝視著尼克的機會,而在聽到對方願意為了自己請假,蓋茲比感到開心的同時,卻又不想造成對方的困擾,他知道華爾街是怎麼樣的地方,所以他不希望好不容易適應那邊環境的人兒會因為自己而遭受到責罰。
 
「沒關係…我再跟上司說說看,真的不行我也會下班就馬上來看你,你如果遇到記者就趕跑他們,知道嗎?好了,你先休息吧?嗯?」知道自己真的請也沒辦法連續請太多天的尼克朝床上的男人微微一笑,給出自己最大的承諾,就算這幾天可能都要夜宿在醫院,他也心甘情願…比起那個夢,那個沒有蓋茲比一切都灰茫茫的世界而言,他不忍慶幸著對方還活著,而這樣通勤的代價已經是最小的了。
 
在尼克的好聲相勸下,蓋茲比最後還是聽從男人的話乖乖的躺回床上,閉眼進入睡眠中,這一次,不同於以往會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女人黛西,而是尼克取代了她的位置,原本他偌大的臥房鄰近窗台的地方會放張寬大的沙發椅,他以前總是喜歡看到黛西在上頭小睡,慵懶的像是一隻優美的波斯貓,但是現在…那慵懶的貓兒消失了,變成是尼克端坐在沙發上,有一點拘束、有一點緊張,看來就像是迷路在森林中的小鹿,卻還是逞強的勾著靦腆的微笑,那雙震懾人心的美目閃耀著光亮,宛若大海上波光粼粼的海面,比起黛西帶給人的雍容華貴,尼克的感覺是這樣的清新清澈,就像是山澗小溪清爽沁涼,舒服又自在。
 
蓋茲比感覺他從來沒有一覺睡的如今天這般的安穩,尤其是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尼克待在自己的身邊,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時會給他一個靦腆的微笑,蓋茲比感覺到,人生似乎就是如此,他期望時間可以就停留在此刻,永遠不要前進也無妨,他想就這樣看著尼克。
 
注意到對方醒來,尼克朝對方勾起一抹微笑問道:「你肚子會餓嗎?我去替你買飯?」
 
他沒跟對方提的是他真的在今天一早就去公司一趟,跟上司討論了一下之後獲准了一個禮拜的假,大概是看在他之前表現還算優良之類的吧?尼克雖然不解原因卻很感謝寬宏大量准假的上司,這樣他可以有更多時間照顧蓋茲比。
 
「尼克…」蓋茲比一點都不餓,就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可是他最想要的還是感受對方的體溫,證明自己還活著、不是在作夢,他朝男人伸手,他的手在顫抖,可能是無力的表現,或者也是在反射他內心深處的恐懼,「尼克…」又一聲的呼喊帶著一絲的急切還有渴望。
 
「怎麼了?傷口會痛嗎?」注意到男人的手在顫抖著,尼克有些擔憂的握住對方,而後他又驚覺自己的動作似乎過於親暱了,有點尷尬的他想要收回,暗罵自己似乎太順理成章了,就算他把蓋茲比當成朋友,男人跟男人間也不會像是男女那樣牽著手啊,對方已經很不舒服了,尼克不想再給對方造成困擾。
 
查覺到男人想要縮回手的舉動,蓋茲比連忙緊緊的握住,然後滿足的閉上眼,尼克的體溫有一點低,但是很舒服,就像是清澈的山泉,帶著山中一絲清冷的氣息,卻不會凍傷人,然後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對方,「這樣真好。」
 
尼克注意到對方緊握的力道,心想也許對方此時需要一點依靠吧?也是,男人都躺在床上哪都不能去,也見不到心愛的黛西,自然比平常還要脆弱吧?而他請假不也是為了要照顧對方?所以如果男人覺得握著他的手會比較舒服的話,那讓對方握多久都沒關係的。
 
只不過蓋茲比的話語讓尼克眨了眨眼有些無奈的笑問:「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說好?」
 
蓋茲比對於這個問題只是淺淺的笑著,或許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吧?對黛西,明明執著了五年,在對方身上投注大量的心神,為何在自己從生死關頭走一圈後,就簡單的放棄了?而尼克對於自己到底又是甚麼樣的存在?好友?知交?還是想成為戀人?太多的問題、太多的疑惑,又與自己醒來時的想法矛盾著,蓋茲比認真覺得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整理自己,但是在這期間,他卻又自私的希望,不管結果是如何…希望尼克陪在自己身邊。
 
傑.蓋茲比,看看你,你就是個殘忍的混蛋。
 
不知道對方的腦袋裡面在想些甚麼的尼克也貼心的不追問下去,他看了一眼蓋茲比,正準備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巡房的醫生跟護士便走了進來,也許是把尼克當成是蓋茲比的家人,醫生跟護士對於兩個男人握手的事情根本見怪不怪,醫生稍微替蓋茲比檢查了一下後跟對方稍微交代了一下情況以及建議的住院天數,而護士則是一直盯著尼克瞧,尼克兩三次對上護士的視線時忍不住給了一個很靦腆的微笑,而對方則是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根本沒有要移開視線的打算,最後當醫生要離開病房的時候,護士難得沒有馬上跟上去,而是將一張小紙條塞給了尼克後,朝對方拋了一個媚眼這才扭腰擺臀的走出病房。
 
尼克展開便條紙一看,忍不住微微臉紅,呃,護士姊姊為何要給他電話號碼?
 
從頭到尾都將一切看在眼中的蓋茲比感覺非常不是滋味,那位護士的舉動讓他有一種像是心愛的事物就要被人奪走一樣的感覺,不行!他不能再繼續待在醫院裡面,他不能忍受尼克被其他人覬覦著,霸道也好、任性也罷,他就是要出院!
 
「尼克…我想要出院…」於是,他如此對尼克開口。
 
可惜總是從著對方的尼克卻難得皺起眉來表示不太贊同:「可是醫生剛剛說你最好再多住一個禮拜觀察會比較好的。」專業的都講話了,他可沒這個立場去質疑醫生的判斷是否有誤。
 
尼克的阻止讓蓋茲比垂下眼眸,有些可憐兮兮地開口,「可是我討厭醫院的味道,它會讓我想起戰場,尼克…我們回家好不好?」那語調就像是即將被拋棄的小狗,而尼克就是要拋棄他的狠心主人般。
 
這下子尼克覺得自己變相逼迫好友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原本堅定的心有點動搖,從過軍的他當然知道戰場是個很殘忍的地方,心軟的尼克原本想一口答應對方的提議,可是一想到那一槍就打在很要命的地方,看著蓋茲比身上那些錯綜複雜看得他也有點眼花撩亂的線路,尼克猶豫了一會才緩緩問道:「可是、你待在家沒問題嗎?你家有醫療設備嗎?這些線路…我雖然不懂,可是你這麼虛弱,應該是需要它們的吧?傑,你要不要再想清楚點?」
 
見到尼克有所動搖,蓋茲比忍不住帶著希冀的眼光看著對方,「設備那些如果可以就請醫院借一套,真的不行就直接買一套,總而言之…我真的不想在醫院多待一秒了,尼克…」最後一句呼喊聲根本就是作弊,像是小心翼翼像是怕觸犯到大人的孩子。
 
看著男人用那樣的眼神盯著他,那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眸蘊含著希冀又怕受傷害那樣,彷彿一隻無辜迷路的小狗一樣,而自己是那個唯一能救他的人…尼克退到不能再退的又問:「那醫生…也要請到家裡?」
 
「如果把醫生請回家可以讓你點頭讓我出院,那就請。」蓋茲比充滿決心的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又開口補充,「我不要護士…她們身上有香水的味道,我不喜歡。」語落就像是任性的孩子般嘟嘴,開玩笑,讓護士進入他的房子那不就跟引狼入室一樣?他才不准許呢!
 
看著對方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面,尼克忍不住無奈的笑了,他最後點了點頭說:「那我去跟院方講一下,噢,你別忘記要多請一些僕人回來…」講到這裡,尼克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為了黛西甘願遣散所有的僕人,也是因為如此才得以讓那位被復仇心蒙蔽的男人得以這麼輕鬆就進入他的宅邸,尼克可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而且就算男人已無舉辦派對的必要,還是需要有人照顧他的,況且某個大孩子又堅持不要護士的。
 
「我也不要其他人,尼克…我只相信你…」乾脆把任性的話一次說完,蓋茲比其實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和勇氣,他真的很怕自己這樣無理取鬧會換來對方的甩頭就走。
 
一聽到只信任自己的這句話,尼克原本還想勸蓋茲比的話語頓時停在嘴邊,垂下眼簾的他想起了那個夢,那個悲傷且沒有蓋茲比的夢,夢裡面自己曾經趴睡在階梯上,等不到任何一個人來參加蓋茲比的葬禮,而最後蓋茲比剩下的就只有他、只有他了…
 
一想到自己的堂姊那樣狠心的離去,一想到那些曾經享受過蓋茲比提供的酒水盛宴的人,一想到那些只想挖掘醜惡新聞不顧真相的記者們,尼克的心就覺得被戳得一陣一陣的疼,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好寂寞、好孤獨,而如果自己的存在能夠讓對方感覺到一絲安慰,他不介意暫時當這個男人的避風港,等到對方傷口痊癒了,又有這份傻勁去追求真愛,就算自己會被遠遠地拋在後頭,那樣也無所謂的。
 
因為他是蓋茲比的朋友吧?應該算吧?尼克微微一笑,他不會問男人是否把自己當成好友,但是至少他是把眼前這個男人當作是很重要的人,所以…
 
「好吧,你需要我的時候就打給我,我會從我的屋子過去找你的。」尼克忍不住慶幸著他們是鄰居,這樣他方便走過去照顧蓋茲比,一點也不會遠的。
 
聽到尼克的首肯,蓋茲比頓時覺得全身上下像是洗過了山泉水般的清涼暢快,甚至口不擇言的說道:「為什麼要打給你,你搬來和我住不就好…」話還沒說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蓋茲比頓時緊張無比,他結結巴巴的解釋:「不、那個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我的半天也不知道該說甚麼,蓋茲比垂下腦袋像是等著挨罵的狗狗,偶爾偷偷地抬頭想要對上尼克的目光,卻又立刻低頭。
 
一聽到對方的提議,尼克頓時也傻住了,不過看對方這麼緊張又不知道從何解釋的模樣,尼克不禁考慮起對方的提議,畢竟對方真的傷得很重,他看了一眼好像做錯事情等著被他罵的男人,忍不住笑問:「我這樣過去,會不會造成你的不方便?」一問完,尼克也覺得這問題有點傻氣,現在那宅邸除了蓋茲比會回去還會有誰?可是這不代表該有的禮數就不應該被遵守,至少對尼克而言是如此沒錯。
 
「不、不會…你願意來…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光榮…尼克…」沒想到尼克開口不是拒絕,而是答應自己的邀約,蓋茲比頓時傻愣在那裡,嘴裡喃喃的說著,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甚麼話的男人,竟然臉色瞬間通紅,就像是那天在尼克的小屋外等待與黛西見面的模樣,但是尼克願意住進家裡,是比那次更加讓他緊張千萬倍。
 
看著對方的反應如此劇烈,尼克也忍不住跟著臉紅的說:「呃,我才要說我打擾了,噢,不過你放心,我只會打擾到你養好身體的時候。畢竟、畢竟…」尼克說到這裡的時候又忍不住停頓了,接下來的話語不是他能保證的,而他又該鼓勵蓋茲比繼續懷著空有的希冀嗎?
 
不…尼克,你自以為是誰?有偉大到替對方決定怎樣才對他好嗎?尼克忍不住暗罵了自己一聲,他雖然是很不贊成蓋茲比繼續盲目的追尋著黛西,這不是說他堂姊不好…而是…呃,可是他也沒辦法替黛西辯駁更多,在他知道真正撞死那個女人是誰的時候,在他聽見黛西依舊要選擇離去的時候,其實尼克對他的堂姊懷有一份不諒解的心情…可是他不能因此影響蓋茲比,那畢竟是他個人的主觀情緒。
 
「畢竟你之後還要讓黛西住進來,對吧?」尼克終究是講了,還帶著善解人意的微笑,但是那份笑容隱隱的帶著一絲苦澀,就像泡太久的茶一樣。
 
聽到黛西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因為尼克要住進的好心情都跟著冷卻下來,意外的,他並不是懷念那名字的主人,而是感到厭煩,這是怎麼一回事?在清醒以前,黛西的名字對他來說就像是魔咒,想要朝聖的對象,擺在心中的信仰,但是清醒後,這名字卻像是一個沉重的壓力,急需被丟棄的東西,蓋茲比撫著自己的腦袋,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當初在那個黑暗中,年輕的自己有對他做了甚麼事情嗎?
 
看著男人突然沉思不語的模樣,尼克當對方思念起黛西來了,忍不住站起身來想給對方一個獨處的空間,他去找醫生問問能不能提前出院跟…要怎麼借那設備啊?唉,好問題。
 
沒有意識到尼克走出了病房,蓋茲比仍舊苦惱著。
 
───試閱部分結束,有興趣請預定該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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