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之狂想曲

開始會許願，是從什麼時候起頭的，葉已經不記得了。
只知道自己不再是那無所欲求、隨著風到處飄動的瀟灑──就當他對上與自己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瞳孔。
那瞳孔裡面包含著無盡的殺戮……以及在那之後帶來的空虛………不對……葉見到的不是這些………在自己的靈魂游離在虛無之境的時候……他見到了葉王的孤獨。

那是個披著白色狩衣的大陰陽師，以及他最不需要的……困擾著……甚至到最後摧毀平衡的………可以見到對方心靈的能力。
葉深深明白著那樣的痛楚……因為安娜，也是差點就崩潰了──就差那麼一點。

那麼葉王呢？他見到的思想想必是更黑暗、更污穢的吧？
那個時候安娜身邊有著他才得以脫險，葉王呢？

那時泉宗的表情很無奈，吐出的白煙像是在淒訴無法改變的往事──葉王崩潰了，死了，然後投胎轉世了。

知道什麼叫做悲哀嗎？葉那時從泉宗的口中得知五百年前的往事，流著淚殺死轉世後的葉王，那曾經對他有著恩澤的主。
自己親手殺掉自己深愛的人哪──那種感覺你知道嗎？泉宗當時笑著淡淡的說著。

再來一次的轉世，在任何人眼中都是無上的罪惡，都認為葉王真的打從心底要破壞這個世界──腐敗的世界──葉王是這麼形容的。

可是葉卻知道自己的心底那抽搐的感覺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心疼的感覺佔據了他的思考能力，因為他覺得……多麼………多麼悲哀……多麼痛的抉擇哪……

葉王生存了多久，不管他轉世了多少次，透視的能力依舊像是詛咒一樣如影隨形，他到底看了多少不想看的東西？為什麼？明明死去就可以了結的痛楚、他卻選擇一再的轉世。

難道真的只為了要破壞人界，建立通靈人的世界？

雖然爺爺告訴自己葉王的怨念、執著很強……葉卻流下了一行清涙，就在那個虛無縹緲的世界、就在葉王所有的記憶包圍自己的那個地方……

他看到了……他彷彿可以感受到，那千年積壓的痛楚和寂寞幾乎讓自己快要發狂，旁人猶如此，何況是……身歷其中卻依舊帶著這些回憶的葉王？

可是現在才想著這些有什麼用？葉露出諷刺的微笑，那個人早就已經死在自己的刀下了，不是嗎？

泉宗當時抱持著多大的憾恨，現在的自己心中的破洞就有多大。

沒辦法，大家都希望你這麼做的時候，你不能不做。
可是葉自己明白那個時候他是完全沒有想到……也讓自己不要去想在葉王的身體裡究竟看到了什麼。
因為那會動搖自己的心志，讓自己斬不下手──這樣他對不起所有跟他一起努力過來的友人、還有對他殷殷期許的眾人……

期待，有時候會摧毀一個人。
葉不能克制的流著淚，他好想、好想念那有著長髮，有著與他相似臉龐的人……什麼正義、什麼期許……當他達成的時候他得到的只是空虛，和無盡的思念。

如果時間能夠再來一次的話，他也許還是會這麼做……然後就像現在一樣。
如同葉王當年還是會選擇轉世，不論會背負著多大的哀痛。

無奈包圍著單薄的身軀，涼風徐徐拍打過來，讓葉綁起來的頭髮隨意飄動著。
今晚的月亮很圓，很圓。
大家今天都來他家慶生，客廳那邊顯得很熱鬧，尤其等一下大夥兒還會聚集在中庭，也許是放煙火，或者是烤肉吧？

身為壽星的葉卻會像現在一樣坐在走廊上仰望著天空，自從通靈王大戰結束後的兩年以來都是如此，他的瞳孔會先在周圍的樹木以及草地游移著，然後接著就看著星星或是月亮。
可是其實他看的是更遠、更遠的彼方。

然後就會開始流淚，不能克制的流淚，他會一直哭，直到因為全身的力氣都用光了才會倒在走廊上。
一開始眾人都會很關心、很擔心的詢問著，可是葉彷彿對這些聲音全都聽不見似的，他只是一直望著遠方，不停的流下淚水。

後來眾人才理解到，只有生日這天，阿葉才會變的很奇怪，然後到了隔天，他又像往常以樣跟大家嘻笑打罵，早起幫安娜做飯，然後等等……

感覺都沒什麼異樣，就只有在生日這天。

可是大家依然會辦的很熱鬧的生日派對，因為他們都在期盼著也許哪一天，葉會轉過身來說你們把我的蛋糕藏到哪裡去了？
所以，就算很尷尬，眾人都會把葉當作有參加一樣，為他唱生日快樂歌，為他切蛋糕。

安娜則會將葉的那一份保留到隔天，上面還會插著蠟燭。
葉會十分高興的吃掉蛋糕，但是他的蠟燭只吹息其中一根，接著他會喃喃自語的說出祝你生日快樂，才會吹掉另外一根蠟燭。

大家都以為葉是在祝福自己，然後就會開始全新正常的一天──直到明年的五月十二日。

眾人決定讓葉有個清靜的場所，所以在辦派對的時候都會挑在比較遠的隔間，然後算好時間之後再把昏倒在走廊上的葉抱回房間裡去。

已經兩年都這樣子了，今年的今天也沒有例外。

葉的眼睛望著月亮，他的嘴巴喃喃的反覆唸著同一個人名，然後空洞的瞳孔開始盈滿霧氣，多餘的淚水從他的眼眶不停的滾落。

許願，許的願，他很清楚不能實現。
可是他還是會許著不能實現的願，流著淚許著，許著能夠再見到那個人一面……
每年的生日變成最不能承受的一天，所有一年下來堆積的痛楚全都在此刻靜靜的發洩。
許願，許的願不能實現，他好想好想假裝忘記有生日這麼一回事，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忘也無法忘，唯一能夠讓自己敞開自己流血的心，盡情的哭泣就只有這麼一天而已。

今天，就跟往常一樣對吧？我希望……能夠見葉王一面……葉王……葉王…….葉低下頭去，聽著自己無聲的啜泣，獨自品嚐著撕心裂肺的悲痛。

「葉，你在想什麼？想的出神了？」一道不應在此時出現的聲音說著，彷彿無視於葉在生日這天絕對不會搭理別人的行為。

「啊………」更令人吃驚的是葉竟然有了反應，他的目光迅速的聚焦在聲音的來源處，眨也不眨的看著人影緩緩的從黑暗的地方走出來，白色的披風沐浴在潔白的月光下，襯著那頭棕色飄逸的長髮。

「你在哭嗎？我的弟弟……我最愛的葉……」

依舊充滿著自信的臉龐，那總是看起來無所謂的笑容，此刻只是幻影嗎？是他自己因為思念過深產生的幻覺嗎？就算是的話，請讓這個幻影持續到自己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吧。
葉只能坐在原地，看著葉王……慢慢的靠近自己。

「啊……我不是幻覺喔……你真是可愛哪……」葉王的手指接住阿葉的淚水，然後擁住那因為震驚而動彈不得的葉。

「葉………王………？為什麼………你會……還活著……？」葉被緊緊的摟住，溫熱的體溫讓他吐出破碎的話語。

「我活著，我當然活著……」葉王在察覺葉沒有推開自己的意願時更加抱緊了對方。

「為什麼……你還要回來………？」葉感覺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有太多太多想傾訴的思念，到了嘴邊全部化成了哽咽，「為什麼……？」

「那是因為我想見你………那是因為你一直呼喚著我的名……即使你是憎恨我的，我還是決定來見你，來見我最愛的人……即使他恨著我……」葉王用著輕鬆的語調說著。

「不………我不恨你………葉王……唯一的哥哥……我好想你……」葉伸手回抱住葉王，感覺對方的身體強烈的震了一下，接著兩人的視線在低頭與抬眼之間交會。

只是一眼。

「葉……我的葉……我深愛的葉………你不恨我嗎……我會把你帶走喔……永遠永遠將你的帶離這群人的身邊喔……我不會讓你有後悔的機會……」葉王像是在問，卻也像是在宣示著自己至高無上的霸權。

「葉王……我願意在你的身邊……你不用再一個人了……不會再一個人了……」葉的手緩緩的撫上葉王有些訝異的臉龐，溫柔的令人想要放聲哭泣。

「叫我好……叫我好……葉……葉……」葉王也伸出另一隻手撫上葉的臉頰，然後他撫下身去，吻住他的愛人。

「愛你……好……」葉也迎上葉王湊過來的唇，他嘗到一些鹹鹹的液體──葉王在哭嗎？也許那是千年之後落下的第一滴淚水吧？

一直轉世所要追求的也許就是一個讓他愛，還有接受並且回應他的愛的地方吧？
而今，千年的願望終於實現。

葉王的斗蓬瞬間罩住了葉，他的雙手緊緊摟住對方不讓他有逃脫的機會，而葉也緊緊的抱住葉王，再也再也不要放開了。
葉感覺自己的雙腳慢慢離地，他知道葉王要帶他走──而他百分之百的願意，就算大家等一下會面對無人的走廊又怎麼樣呢？他已經為大家做了很多了……而此刻……他想要對自己的愛情坦承。

葉王笑了，他和葉彼此互相親暱的用鼻梁以及額頭摩磋，感受著對方真切的體溫和不須隱藏的愛意。

最後兩人的唇又貼合在一起，火靈載著他們飛離庭院、飛躍都市，葉王沒有告訴葉要去哪裡，然而葉也沒有開口去問──因為無論到哪裡，他們都會在一起，再也不會鬆開對方的手了、再也不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