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之狂想曲

第二章(尚萬強篇)


看著那站在我家門口前面的人，帶著金黃色的髮絲在空中飛揚，我的視線早已被擄獲住了。

你到底在那兒做什麼呢？
沉思的模樣、總是皺著那雙漂亮的眉，不禁讓我想起第一次在獄中見到你的時候。
你是個警官，外表看起來嚴格執行紀律、鐵面無私的執法者。
然而震撼我的是在你眼底深處，那慟哭的靈魂、深深的不相信任何人。
那是經過極度的打擊才有可能孕育出來的情緒。
頭一次讓我有了想要深刻去撫慰這樣不安定的心。
這種衝動、不知從何說起…….只知道這跟以往我對於受難者的同情是不一樣的情緒，可是我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在我好不容易可以出獄的時候，我特別跟你說我的名字叫做尚萬強──帶著一點期待的心理吧…..期望你在眾多囚犯的名號之中，能記得我。
你只是淡淡的露出了笑容：『那麼你要記住我的名字，賈維。不要忘記我了，24601。』
那是你第一次露出的笑容──我沉淪了、陷溺了。

但幾年前你的眼神和現在依舊一樣……..如此悲傷的……令人想要哭泣…….
那雙眼睛底下到底藏了多少難過的事情？
我好想知道………
你感覺就像是武裝起來的玻璃…….如此堅強卻又如此的脆弱……..
我想要了解你的全部、想要知道你的一切、想要安慰你、包容你的悲痛，希望你能夠有天綻放出真正的笑容……希望有天你那總是皺著的眉頭能夠舒展一些。

可是在你的眼中，我只是個做錯事情的犯人，我是個該接受到嚴厲懲罰的人，你永遠不相信我會改過，就像綑綁住你的那條鎖鏈靠你自己永遠不會斷開………

我想要抱緊你……..我想要聽聽你哭泣的聲音……..我想要聽到你對外求助的聲音，而不是把所有的心事、所有痛苦、令人絕望的事情全都往自己的身上擺。
那樣太辛苦了、也太悲傷了。
……….我已經無可自拔的愛上了你……..

但是如果要再以犯人的身分回去和你相見，那我寧願終身忍受著這無法相見的相思之痛。
我想要放棄尚萬強這個身份，我想要重新開始。
雖然這意味著和你分離，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一定可以再見面的！
到時候我只是以不一樣的姿勢接近你而已……..以你能夠接受的身分來保護你，這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請原諒我，我不會再回去報到──因為尚萬強已死。
沒想到我這個決定會讓我在多年之後遇到你，你削瘦了不少。
但是卻以崇敬的眼光看著我，因為我是市長、因為我已經改頭換面了。
我開始每天期待上班的時間，每天聽著你對我報告一些大大小小零零總總的事情。
怎麼描述那種奇妙的感覺呢？就是感覺你我的距離是近到讓我誤以為可以觸摸的到。
我最喜歡看著你梳的一絲不苟整、齊豎起來的馬尾。要是有那麼一天你解開髮帶，那一定是很美的吧？
只要看著你在我的面前，我都很開心，一直去忽略心底那蠢蠢欲動的感覺。

直到有那麼一天，你跟我道歉，說你把我誤認為尚萬強而擅自去翻閱我的過去。
『懲罰我吧！』你說，帶著敬業卻又羞愧的表情。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感到高興嗎？因為你還記得我。
感到難過嗎？因為你竟認不出真正的我。

唉……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矛盾的心情……心底一直壓抑住的就是──好幾次我都想大聲對你說：『我是尚萬強啊！24601啊！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
可是每當我想起你又會換出難以接近的表情時，我就把這股慾望忍了下去。

就在你對我說法院要審判那個尚萬強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要做出怎樣的選擇。
難道我要去承認嗎？那樣的話我所謂重新開始的人生，不都是白忙一場的嗎？
可是我不承認的話，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更重要的是我是要用現在這個虛造出來的身份，還是尚萬強跟你相處？
一個宛如是在天堂，另外一個卻得時時刻刻逃命。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

如果我做市長的話，你終究有一天還是會被調走的吧？因為職務在身的關係…….
可是如果我是個逃犯的話，既然你已經追了我追了有些時日了…….那麼對於我欺騙你這件事情一定更不可能原諒！
我嘴角緩緩勾出一抹笑容。
這樣你就會一直追著我…..你不會忘了我。
而你會千方百計的想要得知我的訊息…..這樣不是比長官與下屬的關係還要深刻許多嗎？
我深吸了口氣，走進了開會中的法庭，帶著這等私心──只有我知道在那誠實的名號下包裹的真意。

繼續逃亡的時候，我沒有留下任何足跡給你。
我真的是很自私…….想讓你追著我跑…….卻總是自己斷光所有的消息…..
因為我想確認一件事情吧。
你是會一直這樣追著我下去呢？還是就此放棄？
我想確認你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樣！


花了許多許多的時間呢……..又才見到了你。
那是在革命軍營的時候，你即將被處決。
我趕緊跟那些血氣方剛的激進者斡旋一番，原來你是來這裡臥底的….然而曝光了……
我心裡有些生氣…..你為何要做這麼危險的工作？
可是現在不是生氣的時間，時間緊迫……我跟他們要求請將你交給我……因為你是追補我多年的人………
幸好他們聽信我的說詞──畢竟一個人被另外一個人追著跑這麼多年……..想要手刃他、這是人之常理吧……？
接著他們把手槍交給了我，離開了。
我沒注意到你的表情，因為集中力都擺在你那被綁的有鮮紅血跡的手腕上。
我趕緊用手上的小刀把那繩索從你身上解開……
天啊！他們怎麼這樣忍心對待你啊？

被鬆綁的你帶著困惑憤怒不解的臉望著我，你說：『就算你現在放了我，我依舊會追捕著你！不要搞錯了！』

在那一瞬間，我皺了眉頭，我了解到你還是……還是沒能解開那些困擾著你的繩索嗎…？
你的心啊……你的眼神依舊如此悲傷…甚至更為混亂…
我忍住想要將你擁入懷的衝動……我看著你回答：『你一直都錯了…我並沒有要以此跟你做出任何交換的條件……』
因為對我而言…..我的自由比不上將你的心解放這件事情還要重要啊…….
如果將我拘禁起來能夠獲得你的一些笑容…..那麼我願意……但是…….在我還有要做的事情在身的時候…….請原諒我現在無法實踐我的承諾……..


然而就在你決定放我走的那一晚，你的眼神看起來好像是無法原諒自己一樣……你對自己的工作總是那麼的盡責….然而因為我曾經放過你…..你迷惘了….你在掙扎……
我感覺到我的心臟在跳動的聲音…..在那樣安靜的夜晚裡我甚至可以聽到我有些紊亂的呼吸…..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將我現在就交給你…..只要你不要再露出那樣悲痛的眼神…..
但是請原諒我這次無法如此做……因為…..因為我背的這位年輕人若是死去…..我那位養女一定會難過…….很難過的……..

咬著牙……你決定讓那年輕人活下去……你決定背棄自己一直堅守的法律啊……..你緊握著顫抖的聲音：『快走吧！在我還沒有改變心意以前……..』
你的眼神就像是泫然欲泣一樣……讓我看的心實在是好痛…..但我能做的就是提醒自己趕快離去…..因為…….因為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因為是我…..這次是我讓你這麼悲傷的啊…..

然而你卻沒有踏入我的門……你只是將那些東西放在門口之後便轉身離去……..
就差那麼一步而已啊……你為何…..為何退縮了呢？
我就在那扇門的後面啊……你….卻就這樣的放棄追捕了我……

看進你的眼裡…..我驚慌了…….
眼神讓我驚慌了…..那是….那是道別的眼神……..
我衝出去，狂亂的在街上搜尋你的身影…….手中握著那份被我折爛的信紙………因為裡面只寫著向我道歉…..你工整的字跡寫著……很抱歉之前對你先入為主的觀念什麼的……..
那樣的口氣聽起來就好像……就好像訣別一樣…….

…是我的錯…..我應該那個時候開門的…..而不是讓你站在那邊…..
你總是這樣……獨處的時候反而會更想不通啊……

「不要跳啊！」
我忍不住喊了出來……就在我看到你跳下河中的瞬間……….
心好像被撕裂了……..頭腦空白的………
世界好像停止了運轉……..

「笨蛋──！！」
在下一秒我脫下累贅的衣物跟著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心中除了痛……更多的是生氣……
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呢？選擇自殺這條路並非是你會做的事情啊……
笨蛋！！笨蛋！！

待續…..